养老照护现百万缺口，4000万失能老人何去何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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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张译文

多年来，美国缅因州的路易丝·沙克尔特（Louise Shackett）行走困难，也无法长时间站立。对她而言，打扫房屋和洗衣服都十分困难。沙克尔特今年已80岁高龄，无法开车，因此也难以外出购买必需品，或者去看医生。

她收入很低，因此有资格参与一项国家援助计划：该计划为家庭照护员支付工资，而他们的工作就是做家务和跑腿，每周是10小时工时。

“家庭照护员让我能够继续独立生活。”她说道。但是，由于行业流动频率较高，家庭照护员短缺，每周的探访并不稳定。有时，她甚至一连数月都得不到援助。

“沙克尔特式”困境不止出现在美国。健康界了解到，随着人口老龄化程度持续加深，目前我国失能及半失能老人已达4000余万，且仍在持续增加。据民政部不完全统计，中国短期内仍存在超百万的家庭照护员缺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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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劳、少得，人员短缺不稀奇

缅因州的家庭照护计划旨在帮助像沙克尔特这样的老人，但现在，该计划等候名单已长达925人。缅因州地方官员坦言，计划的申请者是美国年龄最大的人口，长时间的等待会大大增加其伤残等风险。这背后的问题其实很明确——家庭照护员短缺。

早在20年前，美国就已经注意到“婴儿潮”的问题。随着数千万婴儿潮一代步入老年，一旦护理和照护人员短缺，后果将不堪设想。但美国非营利老年服务组织Leading Age高级副总裁罗宾·斯通（Robyn Stone）表示，2001年就出现的照护人员短缺问题，至今没有得到解决，反而更加严重了。

不论是国内还是美国，百万级照护人员缺口都源于以下3点：

一，工资低。美国家庭保健机构Care & Comfort首席执行官迈克尔·斯泰尔（Michael Stair）无奈地表示，对求职者而言，很多工作不需要进行背景调查，不需要上岗培训，也不需要在天气恶劣的时候开车到别人家中工作，他们完全有比家庭照护更好的选择。

“发展较好的城市，就业机会也多，在那里寻找家庭照护员就更加困难了。以缅因州为例，该州最低时薪为12.15美元（约合人民币79元），而照护人员的时薪仅在13 - 15美元（约合人民币85 - 98元）之间。”

对国内而言，工资低也是首要原因。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员唐钧告诉健康界，城市的情况以北京为例，因为工资太低，北京当地很少有人愿意做家庭照护员，因此需要外地劳动力支援。但外来劳动力会引发其他问题，如住房问题等。

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员唐钧（受访者供图）

农村的情况则更加复杂。农村居民居住较为分散，组织也相对困难。据唐钧介绍，目前成功的经验来自江苏盐城射阳县，即以村为单位，以机构为支撑，依靠本村人口提供照护服务。

二，工种定位不准确，职业声望低。68岁的家庭照护者凯瑟琳·麦考利夫（Kathleen McAuliffe）以前是一名海军军医，在和平工作团（Peace Corps）服役。现如今，她加入了天主教慈善组织管理的一个项目，这个项目由州政府资助，为老年人提供家政服务。

她说道：“我们被叫做家政服务员（homemakers），听起来像是去做蛋糕的。”

然而众所周知，照顾老人这份工作需要广泛的技能，包括接受如何安全洗澡等方面的培训。唐钧也表示：“养老护理是个良心行业，专业的照护人员需要进行伦理职业道德培训，同时需要掌握老年人护理和康复的技能。”因为，老年人通常需要的是生活照顾，如刷牙、洗脸、洗澡等，这要求照顾者学习和掌握多方面知识。

但在美国，它通常被列为“非技术性”工种；而且因为是兼职工作，通常没有假期福利。

三，照顾老人负担过重。据了解，美国很多家庭保健机构难以留住已有的员工，因为照顾残障老人担子重，压力大，这些老人往往还伴有心理问题，如痴呆和抑郁。

麦考利夫每天需要拜访2名客户，帮助他们做一些杂事，包括清洁、做饭、购物、配药和看医生，客户年龄45 - 85岁不等，“客户家中，衣服、碗碟堆积如山，一切都等着我去整理。”

“面对严重失能或完全失能的老人，照护者需要24小时陪护，还要对老年疾病有一定的了解，注意观察老人的状况。”唐钧说道。事实上，他认为真正有效的照护不是一周去几次，而是24小时陪护。

他特别强调，照护不是护理。护理是个医疗问题，而照护则需解决老年人的基本生活问题，让他们能够独立而有尊严地生活，“两者不能混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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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000亿美元援助或打水漂

针对以上3个问题，美国州和联邦政府采取了一系列财政援助措施。拜登总统希望从基础设施计划中拨款4000亿美元（约合人民币26万亿元），用于扩大在家庭和社区开展的长期照护服务，以期帮助老人离开疗养院，留在家中。

然而这项计划却遭遇多方反对，美国共和党表示，老年人照护不符合“基础设施”的定义，后者一般是指桥梁、道路等实体项目。美国民主党则表示，他们坚持在另一项法案中为拜登的“人类基础设施”项目提供资金。

伴随着立法者的争论，许多老年照护倡导者担心：这4000亿美元将大打折扣，甚至取消。

今年3月，美国国会批准了“美国救援计划”（The American Rescue Plan），预计为各州的联邦医补资金增加10%，共约130亿美元（约合人民币846亿元），用于家庭和社区照护服务。

缅因州获得了7500万美元（约合人民币4.9亿元），但该州卫生与公众服务部老龄化和残疾问题部门主任（aging and disability director）保罗·萨尔塞（Paul Saucier）认为，这笔款项不会让等候名单消失，因为它没有触及问题核心——劳动力短缺。

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健康劳动力研究中心（Health Workforce Research Center）长期照护部门主任乔安妮·斯佩茨（Joanne Spetz）指出，“关键问题在于，无论在这份岗位上工作了多少年，他们得到的工资和尊重都没有任何提升。”

她认为，只有针对如何招聘、培训和留住照护人员加大投资，同时改善他们的福利和职业发展机会，才有可能改善家庭照护。“如果只是用这笔钱来招募更多劳动力”，再多投资也无济于事。

而国内为缓解劳动力短缺也走了一些“弯路”。例如，江苏鼓励养老服务企业与相关院校合作，开展照护和护理人员的订单式教学。

在唐钧看来，依靠院校培养年轻的照护人员，效果可能并不理想。在现实场景中，确实有一些高档疗养院中的部分照护人员是院校出身，但这毕竟不是普遍情况，而且社会对年轻人的期许是要高于“照护人员”的。

“照护老人对知识和技能的要求并不是特别高，从老年照护的角度看，院校应该培养的是老年营养师、康复师等专业人才、管理人员以及老年社会工作者等，”唐钧认为，不论是居家还是机构工作，养老照护都是一份需要继续培训的职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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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字化转型并非有效出路

近年来，数字化转型的热度居高不下，“智慧+”的行业层出不穷，养老行业也不例外。国内有专家认为，养老行业的数字化转型或许可以弥补照护人员缺口。

唐钧直言道：“现在所谓的数字化转型、智慧养老，大部分是在‘忽悠’，即便从长远来看，可行性也很小。所谓智慧养老，其实是为机构，而不是为老人。”因为老年照护归根结底是“人对人”的照顾，是“人对人”的服务，技术只能起到辅助作用。

例如，可穿戴设备现在十分常见，它可以记录个人血压、血糖等指标。但严格来讲，高血压、高血糖这类疾病是因人而异的，有些人的血压略高于常人，但这对他而言不是高血压。

“照护者必须会一些专业知识，会观察，能够察觉到老人身上发生了哪些变化，这是机器所办不到的。”

此外，由于各国国民的生活习惯不同，其他国家的智慧设备可能并不适合我国。在日本疗养院，有一款帮助卧床老人洗澡的设备，叫做“卧床老人移位机”。这款设备的工作原理，是将老人包裹在一个袋子里，吊起袋子悬在空中，将其送往泡澡的区域。暂且不论这种“吊”起来的方式是否有辱老人尊严，在国内，老人更加习惯淋浴，因此这款设备并不适用。

在唐钧看来，创新性方法的改革目标，首先是要将受照护者视为人，而不是“患者”。据《联合国老年人原则》，独立、参与、照护、自我实现和尊严这5点相当重要。

据国际劳工组织研究数据，长期照护未来可吸收大量劳动力。唐钧认为，“即便现在有很多人工智能、机器人等，但数字化工具是不可能取代人力的。”就目前的趋势而言，70后、80后、90后在到达中年以上时，一个很重要的就业方向就是服务业。

那么，有效的养老照护行业是什么样的呢？

国内相关文件曾提到，建立和完善以居家为基础、社区为依托、机构为支撑的社会养老服务体系。唐钧认为，养老服务需要以机构为中心，整合居家、社区和机构（疗养院）的工作。

打破行政区划，从社会学意义出发，以街道为单位划分片区，在老年人居多的一个片区内设置一家养老服务机构。以北京为例，这类机构规模不能太大，100 - 400张床位即可。机构要做的，就是聚拢专业照护人员，从院内服务发展到院外社区，再进一步下沉至居家。社区提供的是平台，很多事需要机构来做。

美国有许多集生活、娱乐、照护为一体的高档养老社区，主打度假式养老，如太阳城（Sun City）。但高尔夫球场、游泳池等设施不是老人生活所必需的，且建设高档社区的成本最终会分摊到消费者，即老人身上。国内也有一些高档养老社区，撇开每月上万的“房租”不谈，不少社区在入住前需缴纳保险费或押金，高达100 - 300万元，大多数老人并不具备这样的经济实力。

唐钧指出，有效的养老照护应该关注老年人真正想要什么，关注所提供的服务。他建议，政府在拨款时，不仅要依据“看得见”的东西，如床位，还要注意到“看不见”的服务，考虑怎么把钱花在服务上，毕竟“服务也是要成本的”。

参考资料：

1. Health Leaders Media：Desperate for home care, seniors often wait months with workers in short supply

2. ASPE政府网站：COVID-19 Intensifies Home Care Workforce Challenges

3. ASPE政府网站：COVID-19 Intensifies Home Care Workforce Challenges: Agency Perspectives ASPE ISSUE BRIEF

4. 光明日报：养老护理员紧缺难题如何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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