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云天社＠甘肃分社】沙枣花怀想 作者李文芳

　　当我从北门进入植物园时，瞬间被沙枣花香撞了个满怀。抬头望去，一棵高大的沙枣树，日光斑驳在枝叶间，把藏在枝叶里的沙枣花推上了“舞台”，花香从微微绽开的沙枣花中漫延浮动。而我的思绪也飘向被沙枣花香浸润的那些时光。

　　童年时，我家大门前有三棵大沙枣树，一棵在大门右边，两棵在大门左边。沙枣树的枝条比胳膊还粗，向外伸展着就像撑开的伞，比我家房子高出好多。每到春季沙枣树就会发芽，像绿衣蚊子似的芽苞逐渐长成七八厘米长的叶子，叶子是浅绿色的，叶子上有一层银白色的粉敷在上面，貌似少女涂抹在脸上的防晒霜，既能防晒又能提亮肤色，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与众不同。但在以“绿色控”的季节里，比起那绿荫婆娑的柳树，比起那苍翠欲滴的杨树，比起那浓阴如盖的槐树，沙枣树的叶子与浓郁翠绿的叶子比起来却有点儿失色。宛如那灰姑娘般，既不招人喜爱，也不会引人注目，丝毫没有与别的树木争风吃醋的意思。

　　一直以为沙枣树就这样平凡默默地生长着。等到五月端午前后，沙枣树开始了惊艳的变戏法，满树都开满了金的小喇叭，所有的花苞儿好像商量好要一起开放。一簇簇，一串串金的花儿在阳光下尽情地展现风姿。茂密的朵朵小花把枝条都压得向下垂了头，真是千朵万朵压枝低。那一层层，一串串的花花儿，即便是再怎么害羞低头，也掩饰不住展现在阳光下的姣好面容。我家的房子前面都被金灿灿的沙枣花覆盖了，金黄玉砌的沙枣树占尽了风情。什么杨树的挺拔伟岸、苍翠欲滴啦，柳树的妩媚多姿啦，在这一刻都统统黯然失色了。

　　以为沙枣花的金色出尽了所有的风头，那就大错特错咯。其实沙枣花的香味要比其颜色更胜一筹。沙枣花香香飘十里，一点儿也不过分。那时我家在巷道北口，北口与南口之间至少有五百米远。每当我放学走到巷道南口时， 那缕缕沙枣花的幽香就会飘然而至，心里就情不自禁地骄傲起来，嘴里悄悄地说：“瞧，还是我家的沙枣花香！”

　　当沙枣花开旺盛的时候，采花大盗蜜蜂就会蜂拥而至，仿佛沙枣花发了朋友圈，被蜜蜂王国的朋友们看到了信息般，还有蜜蜂闻香而来。不计其数的蜜蜂都会赶来参加沙枣花盛会。沙枣花竞相开放，热情地和这些老朋友叙旧。蜜蜂们经过一段时间忙忙碌碌，就会酿出香甜的沙枣花蜜来，让人垂涎三尺……

　　沙枣花盛会不仅引来了蜜蜂，还引来了一只只麻雀。麻雀儿欢快地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，从这个枝头飞窜到那个枝头；有的在树上高歌，有的在另外的树上合唱；有的几个一群在枝叶间捉迷藏，把沙枣树当成了他们的歌台、戏台。鸟儿们在千朵万朵的金花之间尽情嬉戏，这里俨然是它们欢快的天堂！

　　花香蝶自来，一只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也来光顾沙枣花盛会了。它们闪动着轻盈翅膀，在花间翩翩起舞。其中有一对花蝴蝶从树上飞下来，挥动着彩色的衣袖，相互紧紧相随，手拉手，肩并肩，貌似热恋中的情人，缠缠绵绵飞到天涯。每当这时候，我就会紧紧追着它们，一直到看不见，花蝴蝶不仅色彩美丽，而且传说中还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变的，我很想知道它们会飞到哪个更广阔的天地？

　　花香不仅吸引来蜜蜂、蝴蝶等。还吸引了许许多多爱花人，大人小孩路过此地，都会驻足观望。沙枣树下那只又大又凶猛的黑色护花犬，像将军一样严阵以待，只要有人露出半点摘花的心思，忠于职守的大黑狗就会一扑一跳地朝你狂吠，发出警告，直到你悻悻离去。这样爱护下的沙枣树越长越茂盛，花朵一年比一年多，一年比一年金灿灿，沙枣花香也一年比一年浓郁。我爱金黄的沙枣花，也爱那缕缕的幽香。但沙枣花的香味只能是远远地闻闻，如果把沙枣花放在铅笔盒或是房子里，太浓郁的花香就会让人感到头晕。沙枣花只能远远的闻香，远远地欣赏。

　　等到了秋天，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的沙枣花就会脱下金衣裳，一串串大小不同的沙枣果挂在枝头，在秋风中摇头晃脑，这时的沙枣树就会换上金红色的衣裙，在秋日暖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，踩着秋风的鼓点挥动衣袖。看到偶尔随风掉落下几颗小沙枣，我赶忙拾起放进嘴里，一丝丝甜和一丝丝涩顺着舌根进入我的肺腑，我从心底里感谢风儿给我摘了沙枣。每当阵阵秋雨过后，不计其数的鸟儿在树上交流淋秋雨的感受，善良的它们会叨下一些沙枣，作为我常常给沙枣树浇水的犒赏。那些沙枣很大，比我的大拇指还大呢!每一颗上都有鸟儿叨下的凹槽，把它放进嘴里一嚼，一丝丝比蜜还甜的蜜汁缓缓地滋润了我的心扉。此时，我也由衷地感谢这些鸟儿，没有忘了我这个大树的守护者。但同时心里有一丝不满，心想：“树是我爷爷载的，我浇水长大的”。你们不仅在树上玩耍，还挑最甜的沙枣吃。而我用最长的竹竿都够不上沙枣，很多时候只能望枣兴叹。我默默地想 ：“有朝一日，我定会日啖沙枣三百颗，不辞长作守树人”。

　　终于有一天，我如愿以偿了。有一年，我们去了外祖母家，正好我大姨妈和表弟也来了。姨妈家在长城乡住，离我们这里比较远。他们来时，用驴车拉了很多炉盔子馍馍和两大袋沙枣。无论炉盔子馍馍怎么好吃，也吸引不了我和表姊妹们。而那香甜的沙枣子吸引着我们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，当吃的太多时，也就觉得沙枣不甚甜了，又希望沙枣再更甜一些。一个馊主意从我脑海中冒出来了：我们抓两把沙枣放进玻璃杯子里，再放进一勺白糖，倒入一些开水，搅拌中吸满了糖水的沙枣，像注满气的羊皮筏子，鼓涨涨的，圆嘟嘟的，看着都觉得甜滋滋的。我们得意洋洋地欣赏着玻璃杯里的沙枣，这时一个黑色的，手指头大小的羊粪蛋，把我们的得意一扫而光。“羊粪蛋怎么会和沙枣在一起呢”？我妹妹有些委屈地问姨妈。姨妈说：“马路两旁的沙枣树上的沙枣落到路上，铺满了路面，羊在前面边走边吃，她在后面用扫帚扫沙枣，装在口袋里，忘了挑选。”这一问一答，一屋子的大人们都知道了羊粪蛋和沙枣泡一起了，惹得他们笑出了眼泪。而我呢听了姨妈的解释，脑海中却想象着那情景：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马路，两旁是一排排高大的沙枣树，金花飘香，蜜蜂奏乐，蝴蝶起舞。马路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金红色的沙枣，沙枣路上的羊群在夕阳下就像给金红色地毯绣上的白花，美不胜收……

　　日月如梭，被岁月砥砺的我，品尝过散发着奶油香味红红的大草莓。见识过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的石榴林，品尝过石榴的酸甜。也亲临过一望无际的苹果林，品尝过甜蜜溢满唇齿的苹果香。但还是淡化不了我对沙枣花和沙枣的念想，尤其是沙枣花开和沙枣红了的时候。令人遗憾的是，当我再回老家的时候，慢慢发现门前的沙枣树不再繁茂，不再高大了，我竟然抬起胳膊就能触到它的枝丫了，花不再惊艳，枝条不再累赘，鸟儿也不再嬉闹。沙枣树老了，变矮了。

　　我沉浸在这些回忆中时，不知不觉走到了植物园的一条小径上，惊喜的发现这是一条沙枣路，路两旁的沙枣花正裂开嘴对我嬉笑着！原来沙枣树不仅仅长在我家门前，还长在需要它们的地方。与沙枣树的再次相遇，让我深信：当杨柳满皇都时，那棵棵沙枣树依旧会站在家乡的村头，站在家乡沙漠的边缘，沙枣花香醉了沙漠，使沙漠不再孤独，不再寂寞，让沙漠保持着酣睡的静美。而当苹果红了枝头，葡萄紫了水晶，玉米露了金牙的时候，沙枣也红了沙漠。沙枣落下铺满了沙路，就像给沙漠围上枣红的围巾，让人心弛神往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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