艺术教育与素质教育是从属关系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是什么关系?
素质教育这个词,自打进入教育界,就一直没安宁过,像林黛玉进了贾府,处处小心,处处受气,既缘于身世悲苦,难展欢颜,又因个性敏感,气由心生,虽有贾母百般恩宠,仍免不了悲悲啼啼,好生难过。
素质教育的提出,是认识到了国家发展与人才资源的关系,意思很明白,咱们国家人多,但上世纪80年代之前,一度陷入人斗人其乐无穷的荒唐,知识分子被当作c老九给打趴了,哪里还谈得上什么人才培养?所以进入改革开放时代后,得赶紧拨乱反正,提高人的素质是当务之急。但比提高人的素质更重要的是提高GDP,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,在意识形态混乱的强大惯性中,要将两者一起发展,何其艰难。
素质这个东西,有先天生成的,也有后天养成的,素质教育是把提升素质当成了一个教育目标,当然是指向后天养成的那部分。后天养成的素质,到底是些什么素质,最初就是两个方向,一个是思想道德素质,一个是科学文化素质,后来学校的素质教育目标渐渐明确:德智体美劳。
但生活的常态是,看起来明确的,做起来不一定明确。即使这次“双减”打造出了雷霆万钧的气势,仿佛素质教育立马呈现出花团锦簇的美好春景了,但只要深入一线就能感受到混乱的寒流,春寒料峭,寒意丛生,落实难度不是一般的大。特别是那些希望孩子能好好学习的家长,忽然之间发现孩子的脾气都比以前大了:老师都不逼我学了,你还逼我?好好学学怎么做家长吧!真个是比林黛玉受的气还多。
二十多年前素质教育正式登场时,三军未动,粮草未行,就先树了一个敌人,“中小学要从应试教育转向全面提高国民素质的轨道,面向全体学生”,素质教育就是带着灭掉应试教育的使命来的。
然而麻烦的是,应试教育这个词,看起来专为应试而生的。古今中外,要选拔人才,最好的方式还是应试。如果不用应试制,难道采用举贤制,拼走关系、开后门的功夫吗?当今社会,中、高考也依然是妥妥的应试。即便社会发展到大学之门敞开,想读就读,跟菜园门似的,那是不是就不用进行严苛的毕业考,只要从里面溜达一圈就给发个大学毕业证?那样大学还有啥意义,不如在每个人出生的时候,就把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的所有证件跟出生证一块儿办了得了。
应试不灭,应试教育这四个字就理直气壮,得意豪横,素质教育你奈我何?素质教育这种凭空树敌,在应试无所不在的时代,无疑是自投罗网,注定了路得时时新,心生千千结。“减负”是一条新路,“双减”是一条新路,若具体到教育领域内部去看,自素质教育登台以来,各种新概念、新教法、新理念、新形式,层出不穷,专家夸夸“奇”谈,老师头昏脑胀,只道是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,不识教育真面目,只缘身在素质中。
因为树敌,素质教育就要努力找应试教育的痛处来打,“高分低能”就是重大发现,逐渐发展为“提分就不能提素质教育”的奇言怪谈,“分数”成了一个烫手山芋,“减负”中还专门把“不公布成绩”当作一条具体策略。考试这种形式,一时半会不可能取消,将来会不会取消,谁也不知,至少目前哪怕全世界最发达、最富足、最先进的一些国家,也还没办法取消考试。要考试就要直面成绩,就要努力提分。“不公布成绩”,看起来像是在学习《吕氏春秋》里那个“遽掩其耳”的做法,可是成绩就在那里,家长可以假装不知吗?
有些问题不弄清楚,素质教育就举步维艰。比如在高分人群中,到底是“高分高能”的人多,还是“高分低能”的人多?“高分低能”,是高分造成的低能吗?比如为什么“提分”就不是素质教育,为什么素质教育就不能直面分数?比如“减负”是想要减去学生过重的课业负担和心理负担,但怎样的重才是“过重”,这是可以统一量化的东西吗?
素质教育被明确定义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,非常好看,但即便是这样好看,也常常遭挤兑,比如总是有人将素质教育等同于琴棋书画吹拉弹唱,把素质教育宣传为艺术教育,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刻意为之。
艺术教育和素质教育是从属关系。艺术教育属于素质教育的一种形式。素质教育不仅包括艺术教育,也包括语数英等学科教育,包括德智体美劳各方面的教育。进一步说,素质教育必然要通过各种教育形式来实现,但并不是只要有相应的教育形式就是素质教育。学弹琴的有弹琴技术没音乐素质,学画画的有绘画技术没美术素质,就跟学了十二年语文没语文素质、学了十二年数学没数学素质一样,也是普遍现象。具体这是咋回事,涉及原因很多,非此文重点,暂且不表。
好看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,还常常被应试教育挤兑,问题就出在这个“全面”上。应试教育目标单一,集中力量搞学习,成绩好就能考上好高中、好大学,不管是从奋斗改变个人命运的角度,还是从心怀天下做大事业的角度,都有大把大把的例子,非常有说服力。你可以说出很多“光有好成绩也不行”的理由,哪怕逻辑缜密、口吐莲花,也没法否认成绩好的优势。但“全面发展”很难有这样的说服力,因为能全面发展得很好的人了太少了,日常人们常见的是,貌似全面发展,却是该发展的发展不起来,可发展可不发展的却这里发展了一点点,那里发展了一点点,且发展起来的一点点也不能直接看出有多大益处,倒是变得自以为是,傲得跟小公鸡似的,说啥啥都会,做啥啥不行,好看的面子下,里子跟不上。
在与应试教育的拉锯战中,素质教育要想占上风,须得放下身段,进入应试教育内部,对应试教育做细致研究才行。
机械应试教育就是讲究套路化、模式化,阅读分析套公式,作文有万能开头法之类。比如具体到写人,就一定要先写外貌特点再举两个例子;写一个东西,就一定要按视觉、听觉、嗅觉、触觉、味觉来写,把写作文当成搭积木,按一定秩序往上堆就可以了。
这是语文大纲时代的产物,自从提出语文新课标,构建了语文核心素养后,语文试卷正在慢慢改变,这种机械应试教育其实已经没用了。但在以前,这种套路模式,尽管不能提高语文能力,不是培养语文素养,却对套路化命题有很强的针对性,的确能得分。曾经的学霸,可能有些就是套路化、模式化的受益者,对于当下想提高成绩的学子依然会产生身份效应;曾经对套路化教学得心应手的老师,也很难放弃自己的长处,重新来从头学习如何教语文;何况这样的东西容易复制,便于贩卖,备受投机者喜爱,所以,机械化应试教育在当下仍具有强大的影响力。
能力应试教育,就是从新课标、从语文核心素养出发,遵循语文学科规律,深入研究语文试卷上的能力构成,真正从培养语文能力的途径去培养孩子的应试能力。这种能力基础是逻辑,是审美、思辨,是自主思考探究,是源于个性的创造。这其实就是素质教育。这不容易,老师要热爱语文,热爱教育,要在专业上下功夫钻研,还要有一个能让老师安安心心做老师的环境。
素质教育着实应该是用来改良应试教育的,而非取代应试教育。若果真如此,素质教育的确能将家长救出当前的困境。
素质教育很对,全面发展很对,但这是大方向,不是小细节。咱们的思维是:一旦大方向确定下来了,就试图通过统筹安排、强行落实来实现。有些方面的确需要这样的整齐划一、坚定有力,强大的执行力可以保障快速见效,比如防疫措施;有些方面却没办法通过这种强按牛头的方式来实现,比如教育。
教育理想的实现,归根结底得靠站在讲台上那位老师。我曾经提过一个问题:站在讲台上的老师,是做一个有独立思想的老师,还是做一个毕恭毕敬的教学机器。这注定是个无答之问,因为很多老师正站在两者之间苦练平衡术,摇摇晃晃;或者正被两头拽扯,一边忍受内心撕裂,一边努力乐观面对。这种内心的艰辛,反映在外显的态度上,要么抱怨,要么躺平,总之很难兴高采烈、精神饱满去干活。
过于美好的教育理想像一块平整的玻璃,落在参差不齐的现实上,必定只能靠一些突出的点来作支撑。如果强行要求下面所有的空间都能平实支撑,那只有两个办法,一个就是增加压力,将那些突出的点压到与最低点齐平;一个就是将那些不及高点的空间全部填实。采用前者,整体高度降低了,那多难堪?采用后者,不管是材料、技术、人力,都难以实现,那就只好往里面灌水,灌着灌着,就平了。于是外面看起来很光鲜,被玻璃压住的众生却饱受水货之苦而不得言,实在太难受了。难受还在其次,就怕有人真以为这是平平实实放着的一块玻璃,要到上面去开一个庆功会,跳跳舞唱唱歌,一不小心,就碎了。
《宋元学案》里有一个关于程颢的故事,说王安石执政时“议更法令”,程颢“被旨赴中堂议事”,但见王安石强行推行新法,便对王安石说:“智者若禹之行水,行所无事。自古兴治立事,未有中外人情交谓不可,而能有成者。”乞去言职。程颢作为理学奠基人,也是北宋的一位著名的教育家,看问题比较理性,这个观点就很有些参考价值。
咱们推行素质教育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一盘大棋,一路行来,落子注定无悔,须得步步谨慎才好。但为何步履维艰,甚至一提起素质教育就有人跳起来,认为这不切实际、误人子弟?只因为教育这个事儿面对的是千千万万个性鲜活的孩子,需要千千万万个性鲜活的老师去默默耕耘,不适用大刀阔斧的风风火火,需要的是安心静气,潜心尽力,让爱教育的人能专心教育,不论校内还是校外,不论学科类还是非学科类,不论团队作战还是独立教师。
百年大计,教育为本。古今中外,能为本的,不是一纸文件,不是一场运动,而是一个个为教育事业心无旁骛、全力以赴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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