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曾是叛逆少年，他曾“被迫”回丽江考编制，如今与父母和解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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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，墨墨考上了事业单位，他悲观地想：人生，就这么“一眼看到头”了。

他知道，考事业单位也好，公务员也罢，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，能考上不仅是能力，也是运气。他也知道，编制内工作炙手可热，是让众人羡慕的香饽饽。

但他就是开心不起来。

墨墨时常回忆自己过去的工作。曾经，他在东部沿海地区一家创意策划类公司工作了几年，从刚毕业当实习生到后来做小组长，带着几个同龄的年轻人横冲直撞，经常黑白颠倒，那样的生活在父母看来是不健康的。但他乐在其中，每天跟大家一起头脑风暴，碰撞出最特别最有趣的创意，然后想办法把这些想法落地变为现实。缺人手时，他亲自跑到活动现场去布置，看着一个个想法落地成功，他形容，“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开心。”

那些日子里，墨墨常常踏着星光回家，少有的空余时间，就到处看展览，看话剧和民谣演唱会，去音乐节上喝啤酒。他在这个城市没有房子，也许永远也买不起，但收入足够支撑他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潇洒而滋润。

在无数个跟父母的电话里，他激烈地反驳父母让他回家的要求，“回去干什么？像你们一样找个稳定的工作，结婚生娃，然后一眼看到头？”

“一眼看到头有什么不好？”父母不解。

“不，我的人生不是拿来重复你们的。”墨墨总是这样回答父母，带着“文艺青年”特有的浪漫倔强。

如今，他回来了，遂了父母的愿，考上了事业单位。

他的人生，好像真的要“一眼看到头”了。

撰稿｜阿措

插图｜南小岛编辑｜周美琳

墨墨回家的原因，是父亲中风。

得到消息的墨墨迅速地买了机票赶回来，还好，父亲没有大危险，但未来需要长久的康复治疗和细致的照料。父亲出院的那天，母亲一边收拾东西，一边又劝起了墨墨回家。这一次，墨墨没有反驳。

“回来吧，我们只有你一个儿子，万一下次爸爸危险了救不回来，怎么办呢？”母亲叹了一口气。

“回来吧，妈妈年纪也大了，很多时候看东西都看不清。”母亲又说。

“在家里有房有车，不比在外面好吗？你在外面，妈妈也心疼你。”看到墨墨欲言又止，母亲哀求般道：“你就再想一想嘛，好不好？再想一下。”

“嗯。”墨墨说。这个不置可否的回答，却让母亲仿佛松了一口气。

不成想，这个“再想一下”后来竟真的让墨墨留了下来。

他跟公司请了假，想好好陪伴父母，缓解一些对父母的亏欠，顺便也让故乡的蓝天白云放松放松自己的身心。也许是被父亲的急病吓怕了，母亲拉着墨墨也去体检，没想到墨墨竟然真的被查出了甲状腺疾病。

“这个病，就是压力大导致的。”医生对墨墨和焦虑的母亲说：“好好吃药，不怕，但是千万不要大意，大意可能会出大问题。”

这句“大意会出大问题”引爆了墨墨母亲心里的炸弹，这个被丈夫和儿子双双生病吓得魂不附体的中年女人嚎啕大哭，无论墨墨怎么解释自己的病跟父亲的不一样，没那么严重，母亲也不听，她可能也想不通，自己安稳本分地过了一辈子，怎么到老了要来承受这样的胆战心惊，担心丈夫，还要担心远在天边的儿子。

看着母亲掉眼泪，墨墨也第一次犹豫起来。回想起来，他确实已经身体不适很长一阵子了，都只是归结为太累，给自己搪塞过去。在外面的生活虽然五光十色，但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回头看顾过自己的身体，和自己的家庭。

工作的意义是为了生活，可是什么样的生活才算有意义？墨墨觉得自己像站在天平的中央，难以抉择。

半个月后，墨墨还是辞职回到丽江，回到他出生的小城。带回了这个大城市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：一份新的体检报告。“大城市再不好，毕竟医疗条件好点吧。好好做了个全套体检，不枉我在这里拼搏一场。”

一份编制内的工作是什么样的？

凭着学生时代的“学霸”功底和“为父母拼了”的破釜沉舟，回家半年后，墨墨考上了事业单位。他很快发现自己对这份工作的认识有着巨大的偏差。

在墨墨曾经的心里，“体制内”工作就是一杯茶一份报，做几张表格接几个电话，空闲了还可以带带孩子——他小的时候，就是这么被妈妈带在单位里的。但他没想到，这么多年过去，现在的体制内工作跟过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。

“我本来劝自己，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工作，也不图做出多大的成绩，至少也能图个清闲，没想到其实一点也不闲。”墨墨说：“大家都很忙，而且专业化要求越来越高，说实话我身上的很多东西反而是过时的，还得去现学。”墨墨在原本公司里也算一名勇猛少将，如今在他以为“简单清闲”的工作里，却频频出错，数次让同事和领导不得不出来给他擦屁股，这让他十分沮丧。

“闲”图不上，“钱”也图不着，事业单位虽然稳定，每月到手的钱连原本收入的一半都没有，这让墨墨生出许多的自卑和不满。曾经的老同事问候他：现在在哪里工作？月薪多少？墨墨都不愿意回答，只是敷衍：还在看，还在看。

他不愿意承认，自己已经跟过去那种充满了创意和激情的生活隔离开来，也许再也无法重聚。

好处当然有。虽然工作时间忙碌，但一般都可以按时下班。下了班吃完妈妈做的饭，出去散一圈步，夏天的时候天还没有黑。这曾让墨墨觉得不可思议，在他曾经工作的城市天黑得早，再加上常常加班，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在日暮黄昏里回家是什么感觉，也早就忘记了，丽江明净天空中的晚霞竟是那么美的存在。

钱虽然少一点，但反正也没什么地方好花。不用付房租，不用付饭钱，也没有那么多的展览音乐会好去。虽然收入少些，但墨墨攒钱反倒比以前容易多了。爸爸妈妈看墨墨终于回家，高兴地买了辆车给他代步。可墨墨很快发现就连车都不怎么用得上，反正上班的路，走着去都不嫌远。

可是墨墨还是不愿意与这样的生活和解，不愿意与父母和解。每当与父母有争执，他总是说：“我就是为了你们才回来的！我根本不想回来！”吵完，他听着门外寂然无声，很后悔，但他不愿意道歉。

每当他在朋友圈刷到以前的老同事发工作内容，有会议，有活动，他仍无比向往。这个会他们以前常开；那个创意是他曾经提到的；这家客户他曾跟进很久……过去并不觉得有多么幸福的辛苦工作，如今在墨墨的回忆里变得无比美妙。还有外面那些永远也看不完的展览，听不完的音乐会，那才是他想要的生活，充满了惊喜，充满了意外，充满了未知的可能。

而不是像现在这样，困囿在一片群山包围的小城，夜幕降临只听得到昆虫的鸣叫。虽然舒适，却一眼看到头。

“如此生活三十年，直到大厦崩塌。”那一阵，墨墨反复地听这首《杀死那个石家庄人》，感觉歌词将在他的生命里成真。

转折点在2021年初，墨墨曾经的一位同事对他说：“很羡慕你，在体制内。”

这位同事是少数几个一直跟墨墨保持联系的老朋友，墨墨早就注意到，她的朋友圈已经停止更新很久了。在此之前，这位同事的朋友圈还在陆续更新着关于工作和疫情的信息。一个新的创意诞生了；一个新的方案正在执行；疫情了，一场活动取消了……

墨墨知道，他过去的同事们有的还在苦苦坚持，有的已经离职换工作，也有的已经失业了。这不仅仅是在遥远的城市，哪怕是在墨墨身边，他也听见了许多人的故事，知道饱受打击的市场让多少人辗转难眠，而一份他曾经不屑的“稳定”，如今是多么可贵。

曾经的公司，曾经的朋友圈，用墨墨的话来形容，简直是“兵荒马乱”，而他的生活仍然一片祥和，工作稳定，生活稳定，疫情始终也没能靠近他的小城，仿佛世外桃源。

墨墨从来没有提起，他的自尊心让他很难去承认自己过去的偏狭——但某个瞬间，他心里突然感觉到，自己与父母和解了，与生活和解了。

他仍然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是有趣有激情的。但如今他也应付得得心应手，甚至也可以有了些成就感；他仍然会遗憾于在这样的小城里，没有话剧，没有丰富的展览，生活有些单调，但他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里闲适的风格，学会了在上班路上观察树木的青葱和黄落，学会了在工作间隙拍一张天空的云。

更重要的是，墨墨从未想过，自己在婚姻市场上竟然变得“抢手”，这简直是意外之喜。在外面的时候，墨墨条件不算好，与女孩子来往不多。偶有几个投缘的，聊着聊着也就没有了下文。可是在家乡，时不时就有人要给他介绍女朋友。他很清楚，这是工作性质带来的福利——对方看的不是他帅不帅，更不是他脑子里有没有那么多文艺的思考，对方在意的，也是他的工作，在编制内。稳定，这是组建一个家庭，必备的条件，他有了。

墨墨开始有了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。“你让我现在去考，我就不一定考得上了，还好我考得早，那年运气也好。”

那个当初在墨墨心里“不得不”的选择，如今已经默默地变成了“还好”，变成了值得庆幸的事。

他与生活和解了，与父母和解了。

他学会了真正去享受如今的生活。下了班，约上两个朋友，到熟悉的小店去喝几杯酒，看看球，打打游戏。他还是下意识地关注着曾经工作的行业，在网上行业大咖们的讲座和公开课，但这已经成为了爱好，而不再是生计了。放假的时候，他飞到别的城市，与老同学聚一聚，看一场宝贵的演出。或是出去骑车，不辜负美好的天空和云。

他还是说不清，他到底是一个幸存者，还是一个被淘汰者。但他真实地感到了幸福，简单的幸福，他知道他的父母也在同样地幸福着。

他不再听《杀死那个石家庄人》，因为，如此生活三十年，大厦也未必崩塌。

他还是喜爱民谣的，如今，他会唱：一杯敬故乡，一杯敬远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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